七月的阳光穿过垂柳，在江面上洒下细碎的金箔。我站在船头，望着远处整齐排列的龙舟，鼓声如闷雷般在耳畔炸响。这是镇上第十八届龙舟赛，作为龙舟队的新队员，我握紧手中新换的桨，掌心沁出的汗珠在竹篾上晕开深色的圆斑。

清晨五点的江面浮着一层薄雾，二十支龙舟队早已在起跑线前列阵。我的队伍是去年季军的"红云号"，船身绘着朱砂红与靛青相间的龙鳞，船尾的龙头雕刻得獠牙外露，漆色虽已斑驳，却仍透着威严。队长阿伯正带着我们做最后的检查，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船舷，突然用竹篾敲了敲船底："小满，你第三根桨的绑带要再加固。"我慌忙蹲下身，看见自己系在桨柄处的红绸带已经松脱，在江风中轻轻摇晃。

比赛开始的哨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。当鼓点第一次如潮水般涌来时，我几乎要被惯性推倒。船桨入水的瞬间，整条船突然轻快了许多，船头劈开的水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阿伯的鼓点越来越密，船身两侧的水花溅到脸上，带着江水的咸涩。我数着两岸的加油声，第七个弯道时，发现隔壁的"青鳞号"已经超过我们半个船身。

最紧张的时刻出现在决赛前的预赛。我的桨法开始变得笨拙，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痛，汗水顺着下巴滴进嘴里。阿伯突然扯住我的手腕，带着我在船尾转了个圈，指着远处正在休息的"金蟾号"说："他们划了六圈了，咱们还有体力。"船桨重新入水的刹那，我忽然想起阿婆讲过的古法：在竹篾上涂三遍桐油，就能让船桨多撑三个来回。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，不知是桐油的余香还是阿婆熬的艾草汁。

当裁判的红旗终于升起时，我们以半船身的优势冲过终点线。船身剧烈摇晃的瞬间，我看见阿伯抹了把脸，露出被江水泡得发白的牙齿。岸上的人群爆发出欢呼，有人往我们船上抛粽子，青翠的箬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我摸着船舷上被磨得发亮的凹痕，突然明白这艘龙舟为何能连续三年站上领奖台——每道划痕都是二十个人用汗水刻下的年轮。

暮色降临时，阿伯让我把新桨放回船舱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拖在江面上像一条游动的红龙。我蹲在船尾修补红绸带，听见远处传来归舟的欸乃声。江水依旧向东流去，但我知道，当明年的鼓点再次响起时，这条船依然会带着所有划痕，在浪尖上腾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