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,蝉鸣声裹挟着热浪从窗外涌进来。我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,攥着演讲稿的指节发白,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像一片沉默的海洋。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市级演讲比赛,三天前老师把参赛名单递给我时,我连演讲稿都还没写完,此刻衣领已被汗水浸透。
礼堂顶灯在头顶摇晃,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:"各位评委老师,大家好..."话音未落,原本流畅的演讲稿突然卡在喉咙里,我低头看见手背上的青筋暴起,像条蚯蚓在皮肤下游走。前排评委轻轻咳嗽一声,我慌忙翻动稿纸,却把整页稿纸都抖落在了地上。观众席传来零星的窃笑,我看见前排班主任王老师慌忙弯腰去捡,她灰白的鬓角在阳光下泛着银光。
那天晚上我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,把摔碎的演讲稿一张张撕成碎片。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条被风吹得歪斜的蛇。突然想起去年运动会接力赛,也是这样狼狈的瞬间——我摔在跑道上的膝盖渗着血,却看见看台上此起彼伏的"加油"声。我摸出书包里珍藏的创可贴,把碎纸片仔细包好,粘在树干上像块褪色的补丁。
第二天清晨,我在教室后墙发现一张便利贴:"小满,失败是成长的年轮。"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,却是王老师特有的清秀字体。我忽然想起她总说"人生不是百米冲刺",那天她特意把备赛方案改成阶梯式训练,从三分钟即兴演讲开始,再逐步增加难度。当我在晨读时背到"锲而不舍,金石可镂"时,窗外的梧桐叶正沙沙作响,仿佛在应和着这句话。
第二次模拟比赛时,礼堂的空调坏了。我穿着湿透的校服站在台上,看见评委席上的王老师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珠。这次我特意准备了两份演讲稿,一份常规版,另一份是即兴发挥的备用方案。当演讲到"失败不是终点,而是新起点"时,我看见后排的学弟学妹们举起手机,镜头里我的笑容不再像绷紧的弓弦。
决赛当天突降暴雨,礼堂外积水深过膝盖。我撑着伞穿过雨幕,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。评委老师提前半小时到场检修电路,王老师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时,杯壁还残留着她的体温。演讲开始前五分钟,我摸到口袋里的创可贴,这次没有撕碎,而是轻轻贴在演讲稿的扉页上。
"各位评委老师,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关于树洞的故事..."当我说出第一句话时,礼堂顶灯突然全部亮起,暖黄的光晕笼罩下来。我看见王老师在评委席上微微点头,她身后的玻璃窗映着雨幕中的梧桐树,枝桠间漏下的阳光像细碎的金箔。演讲结束时,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再发颤,像初春解冻的溪流,带着冰碴的清冽。
那天傍晚,我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又遇见王老师。她指着树皮上新添的裂纹说:"你看,这是树在生长时留下的年轮。"暮色中的树影婆娑,我忽然明白那些摔碎的稿纸、被汗水浸透的校服、深夜里的便利贴,都是生命年轮上不可或缺的刻度。就像此刻我手心里攥着的奖状,边缘被雨水洇湿的褶皱,正慢慢晕染成另一种形状。
回家的路上,晚风卷起梧桐叶,沙沙声里夹杂着远处少年宫的琴声。我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,突然想起《论语》里那句"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"。原来成长就像修剪枝桠,每一次跌倒都会让主干更坚韧,而那些看似疼痛的伤口,终将在时光里化作滋养新芽的沃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