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,我站在教室门口就看见母亲提着保温桶匆匆赶来。她深蓝色的工装裤上沾着几点油渍,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汗珠,手里那件深灰色的旧毛衣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来接我,前两次因为堵车和修车厂提前下班,她都特意绕路赶回来。
母亲在厂里负责缝纫机维修,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常年震得她耳膜发胀。但每周三下午,她总会准时出现在我学校后门的小吃摊前,给我买刚出锅的糖油粑粑。记得上个月数学月考失利,我躲在梧桐树下不敢回家,是母亲用沾着机油的手掌揉着我的肩膀:"车间里那些老缝纫机,修不好就当是交学费呢。"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暮色里凝成小水珠,落在我的校服领口。
隔壁张叔的修车铺在巷口拐角处,门框上挂着他亲手刻的"诚信为本"木牌。去年冬天我骑自行车摔断锁骨,张叔二话不说把车架卸下来放在他铺子里。每天傍晚,我都能看见他蹲在工具箱前打磨车链,金属碰撞声和着巷子里飘来的桂花香。那天拆纱布时,我发现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,后来才知道是二十年前帮邻居修梯子摔的。现在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还在他铺子里,车铃铛早换了新的,却还挂着当年我送他的红绸带。
最难忘的是初中班主任李老师。她办公桌抽屉里常年备着创可贴和薄荷糖,有次我帮同学捡回被风吹跑的试卷,她把那叠纸轻轻按平,在讲台边给我画了朵小花:"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。"去年教师节回校,我在荣誉墙看见她教过的学生送的集体照,照片里她站在队伍最前面,鬓角不知何时染了霜色。前些天路过学校,听见她正在给新生训话:"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,而是点燃一把火,这把火就藏在你们每个人的心里。"
暮色渐浓时,母亲把保温桶里的姜汤塞进我手里。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,却让我想起张叔车铺的暖黄灯光,想起李老师办公室窗台上的绿萝。这些平凡的人像暗夜里不灭的星辰,用不同的轨迹编织成网,接住我们偶尔偏离的航向。他们或许记不住每个学生的生日,却记得我们摔破的膝盖;或许算不清人生得失,却教会我们如何把破碎重新拼成完整的月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