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飘着淡淡的粉笔灰，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，在讲台上投下一片光斑。我低头看着课桌上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数学练习册，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"作业"两个字，墨迹已经有些斑驳。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忘记交作业了，而此刻，张老师正站在讲台上，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每个同学。

"第三排那个穿蓝校服的！"张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，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。我猛地抬头，看见她深褐色的眼睛里跳动着怒火，像被点燃的炭火，映得她鬓角的白发都显得格外醒目。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，只有后排几个男生偷偷交换着紧张的眼神。

那本练习册还孤零零地摊在课桌上，数学老师布置的七道综合题只写了前三道，剩下的空白处像张沉默的嘴。张老师快步走到我身边，修长的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："上周的作业你交了，但这次呢？你当我是摆设？"她突然把练习册摔在桌上，封皮"啪"地裂开一道缝，我看见她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。

前排的林小雨突然举手："老师，小夏最近家里事情多......"话音未落，张老师就挥了挥手打断她："我不管你们家有没有地震！今天不交作业，明天就别来上课！"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名字，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，"从今天开始，每天放学后留堂补交，直到补完所有作业。"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，我看见同桌小美偷偷把头埋进臂弯里。

那天傍晚，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。我攥着书包带站在办公室门口，听见里面传来张老师的声音："家长，孩子最近状态很不对劲......"我手心沁出冷汗，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开门瞬间，张老师正扶着腰弯腰从办公桌底下抽屉里翻找什么，白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。

"老师，我......"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张老师却先开口："先坐，我给你倒杯热水。"她转身从保温杯里倒出琥珀色的茶水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。我们沉默地对视着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像无数双欲言又止的手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张老师为了给我补课，每天提前两小时到校。她把我的错题整理成册，用红笔标注出每道题的解题思路。有次她感冒发烧，却还坚持让我把错题本带回家，说"病好利索了再改"。那些深夜台灯下的剪影，让我想起她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——年轻时的她站在师范学校合影里，笑容比现在灿烂许多。

期中考试那天，我提前半小时交上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错题本。张老师正在改作业，闻言抬起头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："今天作业全对。"她从抽屉里掏出个牛皮纸袋，里面装着十本贴着便签的练习册，每本都写着我名字的缩写。最底下压着张字条："这些是当年我当学生时用的笔记，现在送给你。"

现在每当我翻开那本《张老师笔记》，总能闻到淡淡的油墨味。那些工整的批注里藏着时光的温度，就像张老师总说的："作业不是任务，是通向星空的梯子。"上周整理旧物时，我发现练习册封皮上多了行小字："2023.11.15，补全了最后一道题。"落款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，旁边是张老师特有的花体签名。

走廊尽头的梧桐树又抽出新芽，粉笔灰在阳光里起舞。我轻轻合上笔记，突然明白老师生气时的严厉里，包裹着最柔软的期待。那些被红笔圈出的重点，那些深夜留堂的灯光，都在诉说着：真正的教育不是单方面的要求，而是师生共同攀登的过程。就像张老师常说的："你们现在的困惑，就是我们曾经走过的路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