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，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教室门口，看着操场上飘落的柳絮在晨光中打着旋儿。班主任王老师站在队伍最前面，她深蓝色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，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。当"春日研学活动"的广播响起时，我忽然想起昨天在自然课上看到的蝴蝶破茧的纪录片，此刻这抹蓝色身影竟与画面中的翅膀重叠了。

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郊外进发。春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，顺着大巴车窗流淌进来，把每个人的脸都镀上一层金边。车窗外掠过金黄的油菜花田，蜜蜂在花丛间忙碌穿梭，像跳着圆舞曲的精灵。忽然有片花瓣擦过我的鼻尖，带着露水的清甜，我伸手接住这枚天然的书签，花瓣上的脉络清晰可见，仿佛春天写给大地的信笺。

到达生态园时，负责的陈爷爷已经支起了三个透明玻璃箱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裁纸刀，灵巧地剪开箱角，嫩绿的芽苗便探出头来。"这些是去年秋天埋下的紫藤种子，"陈爷爷的声音混着剪刀的"咔嚓"声，"等它们长到箱子里就送回学校。"我蹲在箱子旁，看那些细弱的茎秆在春风中轻轻摇晃，突然发现每片叶子背面都缀着星星点点的绒毛，像缀满了会呼吸的星星。

午餐时我们坐在开满二月兰的草坪上。小胖从背包里掏出包辣条，却被王老师用教鞭敲了手背："春天是播种希望的季节，咱们先种树吧。"她变魔术般从挎包里掏出十几个树苗，我们十人一组，在指定位置挖出深坑。我握着铁锹的手冻得通红，却忍不住偷偷观察树苗的根系——它们像小孩子的手指，紧紧攥着湿润的泥土。

下午的种植活动让我想起自然课上的《植物生长》单元。当把最后一锹土覆盖在树苗上时，我忽然发现陈爷爷的玻璃箱里，紫藤的嫩芽已经长到箱沿。他笑着递给我一包复合肥："回去记得给它们浇点水，等夏天就能看到瀑布般的紫藤花了。"我摸着树苗光滑的树皮，突然明白课本里说的"生命轮回"是什么意思。

返程的大巴上，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。春日的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与那些正在生长的树苗重叠在一起。忽然想起昨天在自然课上，王老师让我们观察春天带来的第一片叶子，当时我认为那不过是片普通的椭圆形绿叶。现在想来，每片叶子都是大自然精心设计的成长日记，叶脉里的纹路记录着光合作用的轨迹，叶柄上的绒毛藏着抵御寒风的智慧。

回到学校那天，我在教室窗台的水培瓶里种了三颗向日葵种子。每天午休时都会去查看，看它们是否像陈爷爷的紫藤那样，在某个清晨突然就突破了黑暗。今天早上，当我用放大镜观察时，发现其中一粒种子已经裂开细小的缝隙，露出嫩黄的胚芽，像婴儿张开的眼睛。阳光透过玻璃瓶照进来，为这颗新生命镀上金边，恍惚间又看见陈爷爷在生态园里修剪紫藤的背影，那些被剪下的枝条正在泥土里悄然生长。

暮春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今天下午突然下起太阳雨，我撑着伞站在走廊上，看着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溪。忽然想起去年春天种的月季，今年开得格外热烈，红得像要滴出汁液来。那些被雨打落的花瓣，此刻正躺在泥土里，化作来年春天的养料。就像陈爷爷说的，每个生命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，有的绽放如花，有的静默扎根。

此刻我的作文本上还沾着水培瓶里的泥点，但那些歪歪扭扭的记录已经足够清晰：三颗向日葵种子在黑暗中积蓄力量，就像我们这些在春天里成长的少年。或许某天，当它们长成亭亭如盖的模样时，会记得这个被雨水打湿的午后，记得窗台上那抹倔强的嫩黄，记得春天教给我们的所有关于等待与生长的密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