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飘着槐花香的春日午后，我正趴在窗台上写作业，忽然听见楼下传来"咯咯"的笑声。顺着声音望向窗外，只见穿着碎花裙的小不点正踮着脚够树梢上的槐花，阳光透过她翘起的呆毛，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，原来妹妹已经能像小大人似的独自上下楼梯了。

妹妹出生时只有三斤半，裹在蓝布包里像片薄荷叶。妈妈说接生婆抱着她转了七圈才找到襁褓，她皱巴巴的小脸在产房顶灯下泛着青白的光。我至今记得那个雪夜，她躺在妈妈臂弯里，睫毛像沾了雪花的蛛网，每声啼哭都带着清越的金属音。护士教我如何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手心，她突然攥住我的食指，指甲盖上的粉红肉垫硌得我发痒，却让我第一次触摸到生命的温度。

七岁那年的暑假，妹妹把我的铅笔盒当沙盘玩。她把橡皮削成小兔子，用铅笔头当胡萝卜，在课桌右上角开辟出"森林乐园"。我蹲下来想纠正她，她却突然抱着我的腿大喊："哥哥别动！"原来她正专注地给"小兔子"画生日帽，蜡笔在纸面蹭出的彩色痕迹，像春天新抽的柳芽。那天我们蹲在地板上画了整整三个下午，直到妈妈端着冰镇西瓜进来，看见满地散落的橡皮屑和歪歪扭扭的涂鸦。

初二那年妹妹转学去省城，临走前她偷偷在我书包夹层塞了张纸条。展开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："哥哥，等我考到北京，给你买最大的草莓蛋糕。"她把"北京"二字描了三遍，墨迹在纸角晕染成小小的月亮。每个月的周末视频通话，她总爱展示学校新学的舞蹈动作，旋转时扬起的马尾辫像跳动的火苗。直到高考前夜，她突然在视频里哭出声："哥哥，我数学只考了120分......"我握着发烫的手机，想起小时候她考满分会举着试卷满屋跑，现在却开始懂得分数背后的压力。

此刻望着书桌上妹妹寄来的明信片，她用荧光笔写着："今天在故宫看见飞檐上的脊兽，像不像小时候你给我编的童话？"照片里她站在太和殿前，身后是蜿蜒的宫墙和飘动的云絮。我忽然明白，妹妹早已不是需要我牵着手过马路的小女孩，她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我们共同的童年。那些散落的橡皮屑、歪扭的涂鸦、褪色的明信片，都成了时光长河里闪亮的鹅卵石。

窗外的槐花又开了，妹妹的视频通话提醒在手机屏幕上跳动。我按下接听键的瞬间，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笑声，和多年前那个春日下午如出一辙。阳光穿过她鬓角新长的碎发，在书桌上投下跳动的光斑，恍惚间我还是看见那个踮脚够槐花的小不点，只不过这次，轮到她来守护我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