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教室的纱窗,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望着窗外那个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背影,他正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食,沾着草屑的球鞋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砖缝。这个总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位置的男生,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青石,在青春的褶皱里沉淀出独特的光泽。
他的书包总是斜挎在左肩,右臂悬空的部分永远空着——那里别着支磨得发亮的英雄牌钢笔。每当数学老师讲解几何题时,钢笔尖会在草稿纸上画出优美的抛物线,笔杆上"1999"的刻痕随着书写动作微微发烫。去年校庆文艺汇演,他主动请缨修改舞台灯光设计,连续三晚蹲在礼堂角落调整电路,结果演出当天被电击摔断了尾椎骨。此刻他拄着拐杖经过走廊,裤管下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条蜿蜒的溪流,在阳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每周三傍晚的篮球场永远回荡着他嘶哑的哨声。作为校篮球队替补控卫,他总在训练结束后独自加练三分球,运动服后背洇出的汗渍能晕染整片背心。有次暴雨突至,他抱着湿透的篮球在空荡荡的球场苦练,直到保安发现时,积水已经漫过他磨破的球鞋。更衣室储物柜里叠着件洗得发硬的队服,袖口处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"永不言弃",笔迹被水汽洇得模糊不清。
他的课桌抽屉里藏着本泛黄的相册。首页是母亲穿着碎花连衣裙站在麦田里的黑白照片,背面用铅笔写着"妈妈要去省城打工了"。中间夹着张泛黄的奖状,"优秀少先队员"的烫金字在岁月里褪成了银白。最新一页贴着去年教师节全班同学送的贺卡,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穿校服的卡通小人,空白处挤满"加油"的签名。每次打开抽屉,都能听见铅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,像极了童年时他趴在灶台边写作业的模样。
春游大巴上发生的事让他成了全校的笑话。那天他坚持要帮司机修漏电的电池,结果工具箱里的扳手掉进正在行进的车辆底盘。当维修工从车底拽出满手油污的少年时,他正用校服袖子擦拭沾满机油的膝盖,嘴里还念叨着"应该先断电源再检查线路"。后来物理老师专门在课堂上用这个案例讲解电路安全,却忘了提醒大家,这个"笨手笨脚"的男生,正是去年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冠军得主。
暮色中的操场总是有他的身影。他背着吉他坐在看台最边缘,琴弦上缠着几根褪色的红丝线——那是去年校庆时被流浪猫抓伤后,母亲用旧丝巾为他包扎伤口时留下的。当《致爱丽丝》的旋律混着晚风飘散时,常能看见几个低年级女生踮着脚尖,把偷偷准备的润喉糖放在他琴盒旁。而他会笑着把糖纸折成纸飞机,看它们在暮色中划出细长的弧线,消失在初夏的晚霞里。
毕业典礼那天,他在礼堂穹顶下挂了串风铃。风过时叮咚作响,恍惚间像是童年时外婆纺车转动的节奏。当校长念到他获得全省作文竞赛特等奖时,台下爆发的掌声惊飞了栖息在香樟树上的白鹭。他走上领奖台时,裤脚还沾着清晨给流浪猫添粮时不小心蹭上的泥点,而那枚金牌在阳光下,正与他袖口处褪色的"永不言弃"遥相辉映。
离校前夜,我在空教室里发现了他藏在储物柜顶层的日记本。最新那页写着:"原来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故事里的主角,哪怕偶尔会弄丢重要的道具,也能在散场的灯光里,找到属于自己的谢幕。"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草稿纸,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电路图,旁边用铅笔写着"给未来的自己"。月光透过纱窗洒在那些稚嫩的笔迹上,把"永不言弃"四个字映得愈发清晰,像四颗倔强的星辰,永远悬在成长的夜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