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厨房里飘来阵阵葱香,我揉着惺忪睡眼推开厨房门,看见妈妈正在案板上揉捏面团。她围裙上沾着面粉,发梢垂落几缕碎发,正专注地给面团做排气。这是每周日早晨的固定场景,像一首未写完的摇篮曲,在我生命里循环了十七年。
妈妈的手总是忙碌的。记得初中那年冬天,我发高烧住院,每天清晨五点护士查房时,妈妈总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。她左手拎着保温桶,右手攥着温度计,在走廊里小跑着穿过消毒水弥漫的长廊。那天的晨光透过玻璃窗,在她发红的鼻尖上镀了层金边,保温桶里飘出的白粥香气混着消毒水味道,成为我记忆里最温暖的消毒剂。
她擅长用食物传递爱意。高考前夜,我因焦虑失眠,清晨被厨房的剁肉声惊醒。透过虚掩的门缝,看见妈妈正将剁得碎碎的猪肉剁进面皮,案板上的肉馅泛着琥珀色的光泽。"这是老家的规矩,高考前吃'碎碎平安'。"她转身时,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,像撒落的星子。那碗掺着红枣的肉丸汤,至今仍温热地躺在我的味蕾记忆里。
爸爸的爱则藏在时光的褶皱里。他总在深夜伏案工作,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某个暴雨夜,我发着烧蜷缩在被窝里,听见书房传来"咔嗒"一声,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凌晨三点,他裹着湿透的雨衣冲进房间,手里攥着用衬衫改制的退热贴——那是他特意从裁缝铺买来布料连夜缝制的。退热贴上歪歪扭扭的针脚,像他写下又划掉无数遍的祝福。
青春期某个叛逆的午后,我在日记本里写道:"他们的爱像永远洗不净的校服领口,勒得人喘不过气。"那天傍晚,妈妈默默把日记本放回我书包,封面上别着她用旧丝巾改制的书签,丝巾边缘的流苏被岁月磨得发白。爸爸什么也没说,只是把我的旧校服拆开,从内衬里取出层层叠叠的纸团——那是他每周日去旧衣市场收购时,悄悄收集的旧报纸,每张都夹着不同字迹的祝福。
大学录取通知书抵达那天,爸爸破天荒买了瓶二锅头。我们坐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对饮,他醉醺醺地举着酒瓶:"当年你妈怀你时,喝二锅头保胎,这酒有药性。"月光落在他新添的白发上,我突然看清他衬衫袖口的补丁,原来不是简单的针脚,而是用我婴儿时期的胎发编织的图案。
去年春节,我带着男友回家。妈妈特意蒸了十八个白胖胖的汤圆,每个都捏着不同的祝福语。爸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被蒸汽模糊,却精准地记住了我男友的忌口,将虾肉馅单独装进青瓷碗。那顿饭桌上的沉默比往日更安静,但窗台上并排摆放的酒瓶和茶壶,让我读懂了两种沉默的默契。
如今我常在深夜给父母发消息,他们不再秒回,但总会在清晨六点同时回复"好梦"。昨夜视频时,妈妈的手在厨房切菜,刀刃偶尔与砧板相撞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爸爸的背影映在冰箱门上,正在整理我寄回的冬衣,他肩头的补丁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像岁月缝制的勋章。
暮色渐浓,我站在厨房门口看妈妈包饺子。她的手已不如当年灵巧,面皮总黏在擀面杖上,却依然固执地包着十八个褶的元宝饺。蒸汽氤氲中,我忽然明白,父母的爱从来不是完美的标本,而是带着生活划痕的旧照片,在时光里慢慢显影出最清晰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