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三点钟的蝉鸣突然变得沉闷，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气在阳光里扭曲成波浪。我趴在教室的窗台上，看着灰蒙蒙的天际线上游弋着铅灰色的云团，像被墨汁滴染的宣纸。前排男生偷偷把雨伞塞进书包，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，老张的三角板"啪嗒"一声摔在地上。

云层开始翻滚时，我闻到了泥土被翻动的腥甜。物理课代表小林突然举起右手，粉笔头擦着老张的鼻尖飞过："雷暴云积雨云！"他的校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，却仍兴奋得像只发现松果的松鼠。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，几个女生已经把书包顶在头上，橡皮擦在课桌间弹跳着传递。

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时，我看见老张的保温杯在讲台上疯狂摇晃。玻璃窗突然剧烈震颤，雨点像无数枚银针扎进玻璃。小林冲到窗边，手指在暴雨中张开又合拢："这是积雨云的雷暴区！"他的声音混着雨声，却清晰得能听见每个音节。我数着雷声传来的间隔，第七次心跳时，闷雷化作惊雷滚过天际，整栋教学楼都在震颤。

雨势最猛时，整片天空都在翻涌。雨水冲刷着校门前的梧桐树，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，像无数破碎的棱镜。我看见隔壁班的小胖举着手机狂奔，镜头里暴雨中的紫藤花架宛如水墨画。老张的三角板不知何时滚到了我的课桌下，被雨水泡得膨胀变形。

当雨势渐弱时，云层裂开一道金边。我站在走廊上，看见雨水冲刷出的水洼里，蜻蜓正用薄翅托起水珠。小林蹲在花坛边，用树枝搅动被雨水冲散的蚂蚁队列。老张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，保温杯里的枸杞沉沉浮浮："知道为什么雷雨后彩虹总在东方吗？"

放学前，我在操场发现被雷击中的梧桐树。焦黑的树干上，新抽的嫩芽正从裂缝里钻出来。生物老师举着放大镜，教我们观察树皮纤维的修复痕迹。小林突然指着天空："快看！"积雨云重新聚拢，远处隐约传来闷雷，但这次我们笑着跑开，校服被风鼓起，像一群振翅欲飞的雨燕。

雨后的黄昏，我蹲在田埂边看雨水渗入土地。隔壁王婶的菜地翻出新鲜的泥土，她正在补种被暴雨冲垮的辣椒苗。老张的保温杯放在田埂石上，枸杞在清水里舒展成绛紫色。雷雨总在提醒我们，那些被暴雨击打的作物，会在更深的土壤里长出新芽。

此刻暮色四合，晚风送来泥土的腥甜。我摸着校服上未干的雨渍，突然明白雷雨不是破坏者，而是给万物松土的园丁。那些被闪电劈开的伤口，终将在雨水的滋养下，长出比原来更坚韧的枝干。就像老张泡了二十年的枸杞，总在经历滚烫与冰凉后，沉淀出最醇厚的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