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座位上总坐着个穿灰格子衬衫的男生。他总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，露出细瘦的手臂，像只随时准备起飞的麻雀。林小满的课桌里永远塞着两样东西：半包发硬的苏打饼干和本翻得卷边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。数学卷子上的红叉比解题步骤还多，可他的草稿纸永远像被施了魔法，那些歪歪扭扭的算式总能拼出正确的答案。

那年深秋的月考，林小满的数学成绩跌到了28分。班主任把他的卷子拍在讲台上时，我分明看见他后颈的汗把校服领口浸湿了。那天放学后，我撞见他蹲在楼梯转角处，校服裤腿卷到膝盖，正用树枝在水泥地上画函数图像。"小满，"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，"你画的抛物线比我的还标准。"他猛地抬头，眼眶通红："你认得出来？"

后来每周五放学，我们都会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见面。他教我解二次函数，我教他背古文。有次他突然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玻璃瓶，每个瓶盖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。"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糖。"他局促地挠挠头，"我妈说，吃甜食能让人记住东西。"阳光穿过香樟叶的间隙，在他鼻尖跳跃，那些玻璃瓶折射出的光斑像散落的星星。

转折发生在初二寒假。林小满的爸爸从工地摔下来，妈妈在ICU守了整整七天。那天清晨，我看见他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，校服领子竖得老高，像只守护巢穴的幼鸟。后来他转学了，临走前塞给我半块苏打饼干："我带走了所有玻璃糖，但没带够。记得每天吃甜的。"

再见到林小满是在高三模考表彰会上。他穿着西装站在领奖台旁，胸前的校徽闪着微光。主持人介绍他是全省数学竞赛银奖得主时，我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有道浅浅的疤痕——正是当年用树枝画函数时被水泥地割破的。礼堂最后一排，几个女生正用手机给他拍照，闪光灯像夏夜萤火虫般明灭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林小满把铁皮盒还给了我。十二个玻璃瓶里装满了彩色糖纸，每张糖纸上都写着不同的诗句。我忽然想起香樟树下那个总在黄昏出现的身影，想起他教我解方程时说的"抛物线开口朝上才是希望"，想起他临走前说的"记得每天吃甜的"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道正在融合的抛物线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老校区的香樟树，总能看见几个学弟学妹在树下画函数图像。他们不知道，这个总穿灰格子衬衫的男生，曾经在这里画过十二个瓶子的轨迹。而那些彩色糖纸，正在无数个年轻的生命里，继续书写着关于坚持与温情的方程式。